足球世界杯远不止是一项体育赛事,它是一场席卷全球的、周期性的盛大仪式。从人类学的视角审视,它完美地契合了维克多·特纳所描述的“社会戏剧”模型。每隔四年,这个仪式便会如期上演,将全球数十亿人卷入一个共同的情感场域,暂时性地打破了日常的社会结构与阶层,创造出一个特纳称之为“共睦态”的理想化的、充满集体欢腾的共同体。在这个限定的时空内,人们基于对足球的共同信仰与情感,超越了国籍、种族与文化的日常界限,共享着同一种仪式语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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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仪式感的构建,绝非偶然,而是通过一系列精心设计的符号与程式化行为得以实现。那尊具体而微的“大力神杯”本身,便是仪式中最核心的圣物符号,它承载着至高无上的荣誉与历史,成为全球球员与球迷共同膜拜与追逐的图腾。赛场内外的歌唱国歌、统一的队服、赛前独特的握手仪式、以及进球后那些极具个人色彩却又被广泛理解的庆祝动作,无一不是强化集体认同的仪式行为。甚至看台上球迷的波浪、统一的呐喊与哭泣,都构成了仪式参与者的集体表演,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,共同维系着这个宏大叙事的情绪张力。
作为长期的观察者,我深刻感受到,世界杯的仪式性还体现在其强大的“通过仪式”功能上。对于球员而言,参与世界杯,尤其是赢得冠军,是其职业生涯中一次至关重要的“身份转换”,从此被赋予传奇的地位。而对于球迷而言,追随国家队征战的过程,同样是一次情感上的“通过”。他们与球队一同经历考验、磨难与(可能的)荣耀,这个过程极大地强化了民族国家层面的身份认同与内部凝聚力。这种认同并非总是积极的,它同样会暴露冲突与分歧,但这恰恰证明了仪式并非只有和谐,它更是社会情感与矛盾集中展演的真实舞台。
最终,世界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镜片,用以观察现代人类如何在一个去魅化的时代里,共同创造并投身于一种新的、世俗的“宗教体验”。它证明了人类对集体仪式、对归属感、对超越日常的神圣性的永恒需求。这场全球狂欢,本质上是一场关于我们自身是谁、我们归属于何处的宏大叙事与周期性确认。